第七章

宁檬过去候场时，工作人员急急忙忙跑到她身边，把一条白绸递给她。
  “这是道具。”
  白绸入手微凉，质感很好。
  在前期戏份里，宁檬都需要用白绸覆盖住眼睛。
  这既符合神女碧落先天目盲的人设，也可以帮宁檬挡去一部分刺眼的灯光。
  宁檬试戴了这条白绸，发现它材质特殊，戴上后也能隐约瞧清楚周围的事物。
  没有等太久，今天的第五场戏、宁檬在剧中的第一场戏正式开拍——
  天庭一直有“仙凡两别，不能私通”的条例。
  神女碧落先天目盲，但她实力高强，因此被选为天庭的执法者，专门捉拿诛杀违背这一条例的神仙。
  这一回，又有一名神女违背天庭条例，私下凡间与凡人相爱结为夫妻。
  “碧落，你我相识多年，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！”
  神女连翘捂着胸口，倒在床榻边，衣衫上满是鲜血。可就算这样，她也将自己的丈夫死死护住。
  在连翘话音落下时，大开的房门逐渐走进一个人，她身着黑色祭祀长裙、眼覆白绸，脸上无喜无悲，清冷而淡漠。
  “我不会杀你。”
  她缓缓抬起手，被神女连翘护在身后的男人闷哼一声，软软倒在连翘身上。
  “连翘，你实力本不弱于我，现在连个人都护不住了。你看看你，哪里还有半分神明的高高在上？”
  两句台词说得抑扬顿挫，情绪拿捏得很好。
  平淡中蕴含着几分讽刺。
  听到宁檬的台词，一旁的张导心中暗赞：不愧是科班出身的，台词功底真好。
  感慨一番，张导回神，继续盯着场上。
  连翘脸色惨白，抱住这个男人，不停呼喊这个男人的名字。
  可神仙要杀的人，死了也就死了，阴曹地府都不可能寻到他的魂魄。
  “碧落！”连翘身体剧烈颤抖起来，“我家夫君死了，我也没必要活着了。”
  她抬起手，戳进自己的心脏里，“我连翘神女，以万年修为和性命，咒你碧落神女有朝一日爱而不得，永世孤寂。愿你众叛亲离，遭众生唾骂。”
  碧落静静站在原地，等到连翘彻底停止呼吸，她才轻笑一声。
  那无喜无悲的脸上浮现一抹讥讽，“可笑。”
  “咔，很好，这一幕过了。”
  张导高兴道。
  宁檬解下白绸，从拍摄场地退下来。
  张导脸色温和，“比试镜那时候进步很多了，好好保持。”
  宁檬点头，“张导放心，我会努力的。”
  司霍连忙给她递水，激动道：“你的演技有进步！还有台词，我怎么觉得比之前进步了不少！”
  他这个经纪人经常跟组，距离上次拍戏才过了一个星期，他觉得宁檬的演技和台词都上升了至少一个台阶。
  宁檬笑了笑。
  “有进步就好。”
  其实她已经忘记了以前在学校里学过的，有关演技的技巧。
  她只是活得够久，在理解了角色后，就能尝试着表现出角色的气质。
  拍完下一场戏后，饰演女一号的童寒终于换好衣服上好妆出来。
  她穿着一身粉色裙装，妆容也偏少女一些。
  走去候场时，神情高傲。
  司霍盯着童寒好一会儿，疑惑道：“她在高傲什么？”
  宁檬淡淡道：“高傲自己演技差。”
  她和司霍就坐在剧组角落里翻看剧本，附近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其他几个艺人。
  宁檬这话一出来，周围有人忍不住喷笑出声，明显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嘲讽给逗笑了。
  司霍忍了忍笑意，“你说得有道理。”
  童寒的确演技差。
  一场很简单的戏份都ng了三次，最后还是张导忍无可忍放了汪洋大海的水，她才顺利通过这场戏。
  *
  下午有宁檬的戏份。
  而且还是她和童寒的对手戏。
  司霍扫了剧本几眼。
  “这场戏准备要开拍了，以你的演技，肯定能碾压童寒。”
  宁檬点头，“演戏我倒是不担心，就是不知道童寒会整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  今天早上在她这里丢了这么大的面子，童寒肯定要想方设法讨回场子。
  没过多久，下午第一场戏准备开拍。
  宁檬已经站在旁边候场，身为主角的童寒却一直没有出现。
  张导等得不耐烦，让场助过去把童寒喊出来。
  两分钟后，场助小跑出来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。
  “张导，童寒姐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，希望剧组能延迟拍摄。”
  说这话时，场助偷偷瞄了宁檬好几眼。
  事实上，不止是场助，周围很多人都偷偷看向宁檬。
  他们都听说了上午时在化妆间发生的闹剧，现在对方明显是在给宁檬下马威。
  就是不知道宁檬要做什么回应了。
  宁檬在众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。
  她勾唇笑了笑，语气温和，“我过去把童寒请过来吧。”
  剧组众人：“？”
  这反应也太平和了吧。
  他们所想象的恼怒或者生气全部都没有。
  说完话后，宁檬就往化妆间走去。
  司霍身为经纪人，连忙跟上她，压低声音问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  他家艺人性格变得这么刚，他才不相信对方会好声好气把人‘请’出来。
  宁檬笑而不语。
  她快步走到童寒专属的化妆间，用了敲两下门。
  化妆间的门从里面打开，宁檬站在门口，就看到那懒洋洋坐在沙发上，正在把玩指甲的童寒。
  童寒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上吹了口气，笑道：“宁檬你是过来探望我的病情呢？还是过来好声好气求我过去拍戏呢？”
  她在‘求’字上落了重音。
  宁檬走进化妆间。
  缓缓上前，逼近逼近再逼近，一把抓住童寒的手臂。
  拍摄场地那里，张导和一堆工作人员都傻站在原地。
  制片人走过来，对张导说：“不然先拍下一场戏吧，时间耽误不得。”
  维持电视剧拍摄，每天都要花一大笔钱。今天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，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。
  张导回神，觉得制片人说得有道理。
  正要催促下一场戏的演员做好准备，他就听到，从走廊那里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。
  “宁檬！你给我放开！你信不信我去告你！”
  张导连忙看了过去。
  就看到——穿着戏服的宁檬率先走出来，她像是拖牲口一样，把他们这部剧的女一号从化妆间里硬生生拖了出来。
  再一次，宁檬身上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。
  迎着众人敬畏的注视，宁檬朝张导笑道：
  “张导，我刚刚帮童寒把过脉了，中气十足面色红润，身体没有任何问题。我们直接开拍下一场戏吧。”
  张导哑然。
  看向童寒。
  这能不面色红润吗？
  童寒气都气炸了。
  她想要直接罢演，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如果直接拂袖而去耍大牌，就是彻底得罪了导演和制片人，外面蹲着的狗仔肯定也会察觉出不对来。
  到时候没有剧组帮忙遮掩，她耍大牌的名声肯定会在网上流传开。
  要知道，她在公众面前的人设可是甜美元气少女。
  童寒深深吸了几口气。
  想到接下来要拍的那场戏，她心中微动，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。
  “好，我们直接开始拍戏吧。”
  宁檬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，勾起一边唇角。
  她笑着应道：“好啊，时间不等人，别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。”
  这两人终于不闹腾了。
  张导无力挥挥手，让剧组的工作人员各就各位。
  现在要拍的戏，是童寒所饰演的女主叶络前去碧落的宫殿，与碧落爆发了激烈的争吵。
  “连翘与你我相识万载，你居然能眼睁睁逼她去死！”
  童寒饰演的叶络脸色涨红，十分愤怒。
  可以说，因为刚刚那件事，童寒的演技直线上升。
  她的愤怒完全不需要演，都是实打实的。
  宁檬饰演的碧落坐在宫殿上方，她依旧戴着那白绸，语调平缓。
  “是她自己逼死自己的。”
  “连翘已经魂飞魄散了，事到如今，你还没升起过一丝一毫的忏悔吗？”
  说出这句台词时，童寒快步上前，逼近到宁檬面前。
  然后，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，十分迅速抬起手，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往宁檬脸上拍去。
  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，宁檬一把扣住童寒的手腕，用力一甩。
  同时她抬起左脚，狠狠踢向童寒的小腿窝。
  被这么一甩一踢，童寒尖叫一声跪倒在宁檬面前。
  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，还没缓过神，就看到宁檬剧烈喘息起来。
  她颤抖着声音，这个素来冷淡的神女第一次流露出自己的脆弱。
  “我别无他法。”
  “叶络，如果可以，我也想救她。”
  静默两秒，宁檬抬手将白绸解下来，朝那疼得冷汗都冒出来的童寒笑。
  语气听着像是在夸奖，“童寒还真是业内少有的敬业啊，刚刚那场戏绝对是你演技的巅峰，怪不得你能在短短时间内跻身三线。”
  张导第一个回过神。
  他这个导演也是见惯大场面的，知道刚刚那种情况定性为拍戏效果是最好的。
  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讪笑着鼓掌，夸道：“没错没错，二位刚刚贡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啊。”
  “你来我往，刺激万分，今天这场戏是我当制片人这么多年来，见过的最好的一场戏。”
  制片人同样讪笑，不得不硬着头皮夸！死命的夸！
  他们两人的语气太过肯定。
  以至于剧组不少人都有些恍恍惚惚——
  难道他们理解错了，刚刚并不是童寒蓄意报复被宁檬反击，而是两人在追求拍摄效果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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